第一批痴迷中古的年轻人，已经袪魅了
中古的风吹了几年后，年轻人终究是对其袪魅了。
曾经最喜欢去中古店里 " 淘宝 " 的 95 后妙姐，已经有近两年没有逛去中古店了，用她的话来说，" 跟风了几年，突然就发现不香了。"
事实上，不仅仅是妙姐，在硬控了年轻人几年后，中古这股风，终究开始退烧。不管是线下，还是线上，中古的热度都已经明显降温。
商家显然亦感受到了寒意。2025 年年初，一位中古买手工作室主理人大超关闭了自己开了数年的买手店，重新创业。他对《听筒 Tech》坦言，生意每况愈下，最终决定离开。
当然，市场仍在，只是热度过后，已经回归冷静。当然，在中古这个赛道，仍有一定的空间。只是，于商家而言，如何精耕，如何在有限的市场里，掘得一桶金，已经成为一个严峻的考题。
年轻人袪魅
越来越多的年轻人，已经对中古袪魅了。坐标上海的妙姐便是其中之一。
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里，妙姐是一位典型的中古发烧友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，" 一段时间不去逛逛中古店，总觉得缺点什么。"
妙姐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此前，她的衣服、首饰，尤其是背的包，70% 淘自中古店，" 有很长一段时间，我特别痴迷去中古‘淘宝’，每次淘到一些极具个性，或者’极具收藏价值‘的商品，便很有成就感。"
" 那时候认为，每一件老物件，都有自己独特的故事和内涵，淘到一件好物件，就像得到一件珍宝。" 过去几年，妙姐自认为淘过不少 " 好东西 "，" 比如说，绝版多年的包包，有据可考的饰品、手表。"
妙姐甚至还 " 安利 " 了不少身边的朋友 " 入坑 " 中古，他们也形成了自己的 " 圈子 "，" 我们会一起分享自己淘到的好物，也会一起到处‘挖宝’、‘考古’。"
彼时，在妙姐的认知里，" 中古 " 代表 " 个性 " 且 " 省钱 "，" 花最少的钱，买到最喜欢的东西，买到就是赚到。毕竟，经典永不过时。"
" 实际上，最终算下来，每个月花在中古上的钱也不少。" 妙姐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月收入 2 万元的她，保守估计有一半花在中古上，" 还是觉得很值。毕竟，买一件新品，需要付出更多的钱。更重要的是，像包包，中古的很多款式，都是绝版，想买也买不到。"
但近两年来，妙姐对中古有了新的认知，" 首先，中古是否‘值’，这个问题让我开始有所‘质疑’，毕竟，奢侈品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品牌溢价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发现，或许，一些‘国风’的东西，更具个性。"
实际上，依然追求 " 个性 " 的妙姐，如今更喜欢一些 " 国风 " 的物件，比如一些民族的手工物件、某些极具风格的个性设计服饰等，" 可能也是认知有所改变，可能也是消费能力，我发现，中古这个概念，在我身边很多朋友面前，已经成了‘伪概念’。"
妙姐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她身边的不少朋友，也开始对中古袪魅了，" 我们依然追求‘个性’，但我们对中古有了更清醒的认知。" 她这样认为。
不过，同是曾经的 " 中古迷 "，90 后依依如今虽然同样对中古已经退烧，但她依然会经常出入中古店，不过，她购买的物件有了变化，" 以前喜欢买包包，现在只会去淘一些首饰，其他很少买了。"
依依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她甚至处理了绝大部分过去淘来的 " 中古宝贝 "，" 不少是亏着卖掉的，你会发现，中古并不保值。实际上，也是一种浪费。"
图：社交平台关于 " 中古 " 的相关讨论 来源：小红书 《听筒 Tech》截图
当然，不仅仅是妙姐和依依，和 " 中古风 " 狂热期不同的是，如今的社交平台，对 " 中古 " 的热度骤降。在小红书，搜索 " 中古 "，与过去铺天盖地的分享内容不同的是，如今，除部分商家种草贴外，出现更多的是 " 避雷 " 相关的内容。
在相关内容下，不少网友留言，对 " 中古 " 提出质疑，" 如何保真？"" 要么不买’中古‘，要么买新的 "" 十个买了（中古）九个后悔 "……
商家转行
年轻人对中古的退热，最先反映到的是商家侧。
作为较早一批进入中古市场的商家，大超比消费者更为深刻地感受到了市场的变化。
大超承认自己吃到了中古市场的红利。2020 年，他在上海开了一家中古买手店。在这之前，他一直在二奢行业摸爬滚打。下定决心开店，是他看到中古市场的快速崛起。
诚如大超所言，2020 年，在直播电商、低碳循环经济等概念的多重驱使下，二手奢侈品悄然成风。彼时，作为二奢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，中古市场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，不少商家赚得盆满钵满。
" 那几年，大家都认为，中古市场有着巨大的潜力，不少人开始挤入这个市场。" 大超承认，自己也正是看到这个机遇，决心从平台脱离出来，开始创业。
" 刚开始那两年，利润比较可观。" 时至今日，提起创业的经历，大超仍认为自己踩中了风口。他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凭借自己过去多年积累的资源和经验，他的店很快便开起来了，" 半年就实现了盈利。"
最开始，大超只做了线下门店，但 2020 年年底，他开始尝试线上直播，这一决定，让他精准吃到了直播带货的红利，" 最开始我们尝试拍一下视频，和在内容平台上发一些种草帖，慢慢就有客户咨询，我意识到，这是一个好机会，便开始直播带货。"
直播给大超带来了更大的机遇，" 我们后来做了几个账号，最好的时候，营业额一天超十万（元），利润也比较可观。"
但遗憾的是，好日子没过太久。
大超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最初感受到行业出现变化，是从 2023 年底开始，" 营业额明显下滑，更不用说利润。"
更重要的是，获客越来越难。" 最好的时候，很多老客带新客，获客成本非常低。" 大超说，慢慢地，不仅仅是新客越来越少，老客留存率也越来越低。
大超虽然不愿透露自己后来的获客成本，但他承认，到 2024 年中旬，他的利润已经不足以覆盖成本。
" 这个赛道太拥挤了，水太深了，挤入赛道的人鱼龙混杂，导致行业乱象丛生，消费者对行业的情绪被放大，影响到了整个行业。" 大超透露，比如，假货问题，便给了他们致命一击。
" 为了保障产品万无一失，我们基本每单都会送检，这个成本非常高。" 大超透露，仅这一项，每个月便会新增数万元的成本。
当然，奢侈品行业的整个降温，也是影响大超他们生意的重要原因，" 品牌新品卖不动了，二奢也好不哪里去。"
大超笑言，曾经，他们认为，新品涨价，是中古的机遇，" 买不起新品的消费者，多少会转向二奢。"
但到后期，大超和他的同行发现，" 没想到，那些狂热的消费者，连中古都失去了兴趣。"
发现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以后，大超萌生了转行的想法，" 这行不好做了，再做下去，很有可能陷进去。"
2024 年下半年，大超陆续关停了自己的线上店。2025 年年初，经过慎重考虑，大超转让了自己的线下门店，彻底告别了中古行业，" 没亏，赚了一些，拿着这桶金，转行了。"
当然，大超承认，促使他转行，有很多因素，但行业红利消失，是最重要的那个。
行业退潮
实际上，大超只是中古市场的一个小缩影，整个行业，也在经历类似商家大超这样的 " 降温 "。
毋庸置疑的是，过去数年里，尤其是 2019 年 -2024 年，二奢市场经历了一场高热的跑马圈地，在此期间，整个中古市场热火朝天。
公开的数据显示，二手平台胖虎 2020 年 GMV 超过 10 亿元（人民币，以下未标注则同），红布林也实现了 GMV 及用户数量均翻五番。而妃鱼则在 2019 年底就实现了销售额破亿，2020 年交易额更实现了 3 倍增长。
也正是那几年，诸家中古平台都实现了多轮融资。如胖虎，就在 2020 年获得 1.75 亿元的 B 轮融资。当然，只二、红布林等，均先后获得资本青睐，实现多轮融资。可见资本市场对中国中古市场寄予了极大希望。
不过，遗憾的是，二奢的风并没有吹太久。
一位前红布林工作人员马哥告诉《听筒 Tech》，"2022 年前后，是行业最好的时候。那时候，公司不仅做二奢的产品回收、寄卖，还在致力于循环经济的研究。但从 2023 年下半年开始，行情就不太好了。"
交易下滑、用户频繁产生真伪质疑，再加上马哥认为，公司本身也没有想好具体的方向和目标，于是，在看到行业走下坡路后，马哥本人也离开二奢圈。
实际上，于整个奢侈品行业来说，都在经历阵痛，奢侈品巨头的业绩也不再光鲜。
公开数据显示，2025 年第一季度，LVMH 集团除日本外的亚洲市场销售额同比下滑 11%，爱马仕集团仅增长了 1.2%。
香奈儿也不例外，业绩报告显示，2024 年，香奈儿收入同比下降 5.3% 至 187 亿美元，净利润下降了 28.2%。
亚太市场跌幅最大。如香奈儿在财报中称，日本和韩国的增长无法弥补其它地区的下滑。来自麦肯锡的《新常态下的中国消费》调研报告也称，中国消费正在降低大额消费支出。
聚焦到中古来说，在马哥看来，中古不仅存在奢侈品行业共有的经济形势波动、消费者审美疲劳问题，更在于，很多用户在中古 " 淘 " 到的东西，本身就存在巨大的争议。
实际上，在诸多消费者看来，中古市场二奢产品的真伪性问题，一直是悬在行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比如，宣传自己是专业鉴定师傅，把产品直接发到客户手中，却没有任何鉴定挂牌。有的商品，在出售时，宣称在权威机构随机抽检，但消费者到手后，发现自己的产品并没有经过权威机构鉴定。
妙姐和依依亦对《听筒 Tech》承认，假货泛滥，是使得她们对中古袪魅的重要因素。
当然，在马哥看来，这需要看怎么定义 " 中古 "。
" ‘ Vintage ’这词其实就是‘复古风‘、’老钱风‘。所以我感觉更多是一种风格，就看复哪个年代、哪个地域的’古‘了。但真正流通的、比较好的老物件应该不会太多，更多感觉是一种’仿古‘。"
和马哥一样，大超亦表示，" 不同年代的潮流、风格，仍有能被欣赏的地方。中古既然存在， 就一定有它的市场需求和道理。"
当然，大超认为，中古市场，仍有一定的空间，只是这个空间，与过去相比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。
不过，市场的纷纭，却挡不住一个事实，年轻人正在抛弃中古。尽管 " 时尚是个轮回 "，但 " 情怀 " 终究无法适应无时不在变换的新节奏，市场仍期待品牌的创新和惊喜。
更重要的是，于奢侈品行业来说，用金钱买来的 " 身份象征 " 和自我满足，远远抵不上新的消费需求和更健康、环保的消费理念。
这或许不仅仅是中古的困扰，于整个奢侈品市场来说，都是应该思考的问题。
（文中均为化名。）